05后文学｜被风吹过的过往（散文）
又是春天！假如不是那棵树，我都忘掉四季的更迭在咱们静心仓促行走的时分，仍旧在窗外有条有理地进行着。
照应春天的是一棵香樟树，正对着我四楼的窗口。在浓郁的三月里，它被完全唤醒了，密匝匝的叶片爆满了整个树身。
与它对视。阳光下，那些闪耀着清亮光辉的绿叶，像精灵，挑逗着我的思绪。回忆一定有它固定的途径，在与一棵香樟树的互望中，我看见了另一扇窗和另一棵树。
那是五楼的窗，那是一棵陈腐的槐树。我家就在老槐树后的老楼里。
老楼没有正式的姓名。从喧嚣的大马路拐进一条无名冷巷，再沿着石板路走五十来步，眼睛就会被一片宽广而深邃的绿意点亮，那便是老槐树。在老槐树的浓荫后，是一座建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老修建。我家在五楼，老槐树正对着我的卧室，一开窗，便是它湖相同沉甸甸的绿。
春末夏初是老槐树最美的时节，通过一个冬季的蛰伏，从暖风中醒来的老槐树纵情舒展着它那繁荣旺盛的枝叶，槐花更是开得绚丽又单纯。一串串凝白色的花儿挂在枝叶间，和风拂过，花儿们像受到了鼓动，欢快地涌动着，把落在枝叶上的阳光也摇碎了。
与老槐树热情豪放的姿势不同，隐在槐树后的老楼总是缄默沉静着。
城市中，恐怕没有比它更老更旧的楼了。斑斓的水泥外墙，锈蚀得凶猛的楼道铁护栏，深红色的铁屑像蜂窝相同累积着，一碰就掉。简直每层楼梯的平台上，都贴墙堆放着或高或低的煤块。除此，一把断了腿的椅子，旧式自行车，简易小煤炉，这些过期的旧物，总会不时呈现在楼道的空余旮旯。它们像时刻笔下的静物，带着一种让人模糊的气味，好像韶光走到这儿就歇下来了。
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，老槐树和老楼彼此看护，见证着年月的更迭和人世的悲喜哀愁。
老槐树下，总会坐着三三两两的人，他们在树下一边打着桥牌一边聊着家长里短。巨大茂盛的槐树叶密不透风，为槐树下的人们制作着阴凉。
那位我称为“双喜”的叔叔就坐在这群人的周围。他喜爱喝酒，每天黄昏，太阳还没下山，他就早早地坐在了槐树底下，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盘油炸花生米，小瓶装的“黄鹤楼”，酒杯是一次性塑料杯，外加一双竹筷。双喜叔叔喝酒的姿态很陶醉，嘴巴小心肠贴着杯沿，头微仰，极端小心肠抿一口，酝在口腔里，慢吞吞地品尝几秒，然后喉结一动，酒滑下去了。他静默着，好像在回味，最终才意犹未尽地咂咂嘴，从盘子里拈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。
这栋楼里的人都知道，双喜有肺病。他蜡黄的脸庞，瘦弱的手臂，弯驼的后背，都暗示着疾病的侵袭。
为了保持生计，双喜在小区保安和车辆收费员的岗位上曲折奔波。一天中，只要黄昏才真实归于他。
都说疾病和困苦是连在一起的，它们会刻在脸上，让人惧怕。但是，在双喜叔叔的脸上，我没有看到过病痛和磨难的暗影。我记住的，总是他喝酒时那副慈祥淡定又非常享用的姿态，记住的是他笑眯眯地跟孩子们招手，然后把蘸过酒的筷子，伸到咱们嘴里。看到咱们辣得哇哇叫，他也乐得嘎嘎大笑起来。那笑声粗哑又是那样开畅。
在不能下楼的日子里，我被困在作业里，仅有的安慰便是窗外的那些景那些人。老槐树的枝叶婆娑着，双喜叔叔自始自终地坐在树下，单独酌量。落日洒满了老槐树，也深深浅浅地缀满了他。他喝酒的身影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安静，让人忽然想到永久。
但除了时刻，还有什么会永久呢！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曩昔，来老槐树底下谈天打牌的人，他们的脚步变得踉跄了，他们死后的老楼显得愈加陈腐破落，围着老槐树嬉戏的孩子们长大了，我也进入了更高一级的教室。只要老槐树仍旧苍翠挺立。
一天，几个花圈摆在了老槐树脚下，读完挽联，人们才发现，那个总爱坐在老槐树身下喝酒的人不见了。从此，老槐树底下再也没有油炸花生米的和酒的香味，我的窗外也少了一片了解的景色。
风吹过来又吹曩昔，老槐树有时会宣布沉重的沙沙声，有时会窸窸窣窣地响，好像要倾吐着什么，但长大后的我，什么也没有听见。
那一天总算仍是来了，一张拆迁公告醒目地张贴在了老楼的门楼旁，老槐树也被铁丝围着圈起来。没过多久，楼前的空地上呈现了一些卡车、三轮车，人们上上下下地搬运着东西。我也站在了一辆搬迁车上，最终一次回望那些了解的景色：庄严肃穆的老槐树，疲乏的老楼，仍在行走或已消亡的人和事……
韶光漫漫，现在，站在类似的窗口，望着沐浴在春色里的香樟树，怀旧的心情像柳絮，纷纷扬扬。
想起幼年的窗，落日下的老楼，浑身花串的老槐树，还有树下喝酒的人……那些笑和泪，悲和喜，像一种力气，一种人生不可或缺的营养，沉积在我的身体里，丰厚和充盈着我的生命。
来历：中国青年报客户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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